德国古典哲学(German classical philosophy)
18世纪末至19世纪上半叶的德国哲学,马克思主义哲学的直接理论来源。其代表人物有康德、费希特、谢林、黑格尔和费尔巴哈。
当时德国处在资产阶级民主革命的前夕,新生的德国资产阶级一方面向往资本主义制度,具有革命性;另一方面又极为软弱。德国古典哲学作为德国资产阶级利益和愿望的理论表达具有两重性。它一方面用辩证法表达了德国资产阶级实现政治革命和经济革命的强烈愿望,一方面又将其革命性包裹在抽象思辨的唯心主义体系之中;即使是费尔巴哈的唯物主义哲学亦远离现实,而用抽象的“人性”宣扬“全人类的爱”。
为新生的工业生产服务是当时哲学的重要历史任务,认识论、知识论成为哲学研究的前沿领域。德国古典哲学的创始人康德(1724—1804)在《纯粹理性批判》一书中提出并着重探讨了哲学基本问题。他认为在认识外在世界之前,应当首先研究人的认识能力本身以及认识的可能性。这种转变,被称为康德的“哥白尼革命”。
康德认为,哲学要成为一门可靠的学问,其判断必须既是先天的又是综合的。他认为人的知识是由先天的知识形式和后天的感觉表象相结合而成,这就是“先天综合判断”。“先天综合判断”就是既具有感觉经验的内容又具有普遍必然性的知识。
康德提出的“先天综合判断”体现了他的认识论的二元论、不可知论的根本特征。一方面,他承认在人之外有某种不依赖于人的意识而存在的东西,即“自在之物”,知识的内容或材料来自感觉。另一方面,他又认为人们所得到的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的知识是纯主观的,不反映作为客体的“自在之物”。“自在之物”在原则上是不能认识的,人们所能认识的只是由“自在之物”作用于人的感官而在心中产生的表象,即现象;而现象界却离不开人们的先天认识能力,在某种程度上它是意识自己的创造物。这样康德就在“现象”与“自在之物”之间划出了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把人的认识仅仅局限于现象界,从而把思维与存在割裂开来,陷入了不可知论。
“先天综合判断”何以可能?康德认为,人的认识能力有感性、知性和理性三个层次或阶段。先天的感性形式是时间和空间。在感性阶段上,人借助于时间和空间把“自在之物”作用于感官而产生的感觉的混乱状态整理出秩序,使之成为时空中的现象。先天的知性形式是范畴。知性作为认识主体,是以先天的十二范畴为框架进行综合统一活动的“自我”。人使用先天的纯范畴对感觉表象加工整理,使之带有逻辑性和规律性,形成具有普遍性和必然性的真正的知识。先天综合判断的可能性在于知性的先天范畴对一般的感觉材料进行综合统一的能动活动。然而,知性的范畴只能用于整理由感性所提供的现象,人也只能认识现象,而本体则属于人永远无法认识的领域。但是,人的理性作为处于知性之上的综合能力,其本性要求认识终极的无条件的东西,要求认识上的全体性和系统性,从而使知识趋于最大统一的完整体系。理性试图超越现象界去认识“自在之物”,必然陷于假象,陷于自相矛盾而遭到失败。由此,康德把思维与存在绝对地对立起来,认为理性无力去认识世界本身,人的认识不可能达到“自在之物”,认识的对象是借助人的主观意识即先天的感性直观形式和范畴而构成的。在康德看来,具有普遍性、因果性的规律并不是“自在之物”所固有的,而是人的主观意识的产物。从这个意义上讲,人为自然界立法。
康德哲学是一个蕴含着德国古典哲学内在逻辑的矛盾综合体。它从二元论出发,经由不可知论导致了先验唯心主义。康德限制知识的范围,贬低理性,为信仰留下了地盘。但是,康德提出并探究了哲学的基本问题,确立了从具有必然性和普遍性的先天知识出发建构知识体系的方法,对于推翻过去“独断”式的形而上学、驳斥宗教神学,起了积极作用。他提出的一些重大的认识论问题启发了后继者,奠定了德国古典哲学进一步发展的基础。
费希特(1762—1814)从右的方面批判康德哲学。他否认康德所说的“自在之物”,反对康德把思维与存在割裂开来的二元论,而主张思维创造存在,在唯心主义的基础上建立起思维与存在的统一性,提出了“知识学”哲学体系。他认为“自我”是一切知识和一切实在的共同根源,是任何可能的和实在的事物的创造者。费希特用主观唯心主义的思维与存在的同一论克服了康德的二元论和不可知论。
谢林(1775—1854)批判了费希特哲学,建立了他自己的“同一哲学”体系。谢林认为,作为哲学的出发点和最高原则的,既不能是主体,也不能是客体,更不能同时是这二者,而只能是绝对的同一性。谢林所说的“绝对的同一性”是一个超验的精神实体。他把“绝对的同一性”说成是某种宇宙精神的特殊的无意识状态。谢林的“绝对的同一性”具有强烈的先验唯心主义色彩,带有明显的非理性主义因素。
在黑格尔(1770—1831)哲学中,谢林“同一哲学”中先验的、非理性的精神实体发展成为“绝对精神”。黑格尔创立了自己庞大的客观唯心主义体系,对思维与存在、主体与客体的关系问题做出了理性而辩证的系统回答。黑格尔主张思维与存在、主体与客体的统一是“具体的同一”,即自身包含着差别的同一,而同一的原因则是绝对精神。绝对精神或绝对理念是第一性的永恒的本原,自然界和人类社会都是从绝对精神中派生出来的。绝对精神按照正反合的顺序生长发展。它经历了逻辑阶段、自然阶段和精神阶段三个阶段,由于自身的发展而外化为自然界,又通过进一步发展克服了外化,在人类的精神生活中回到自身,最后在精神发展的最高阶段——绝对精神中认识了自身。黑格尔用庞大的绝对唯心主义体系将自然、社会和人类思维都包括在内,建立起了统一的世界图景;用辩证法的逻辑力量,将世界图景描绘成具有内在统一性的发展过程。这个过程是在唯心主义基础上思维与存在、主体与客体的辩证统一过程,是主体建立客体而又把客体据为己有的过程。黑格尔以其辩证的、绝对的、庞大的唯心主义体系解决了康德以来德国古典哲学所探究的哲学基本问题,标志着德国古典唯心主义哲学的完成。德国古典哲学的最大成就是从世界观与方法论相统一的高度,探究了哲学基本问题,用辩证法取代了形而上学。
黑格尔的辩证唯心主义体系是德国古典哲学辩证法探究的完成形态。在黑格尔哲学中,辩证法获得了运动、变化、发展、全面、矛盾等意蕴,与形而上学相对立。恩格斯指出,黑格尔的巨大功绩就在于,他第一次把整个自然的、历史的和精神的世界描写为一个过程,即把它描写为不断运动、变化、转变和发展的过程,并企图揭示这种运动和发展的内在联系。在哲学史上,黑格尔第一个创造性地赋予辩证法以新的意蕴,全面系统地阐述了辩证法的基本范畴(有与无、一般与个别、本质与现象、形式与内容、可能性与现实性、偶然性与必然性、自由与必然等)、基本规律(从量转化为质和从质转化为量的规律、对立的相互渗透的规律和否定之否定的规律),在唯心主义基础上建构起了辩证法大厦。黑格尔的辩证法在本质上是概念辩证法,是思维自身的逻辑演进过程。建构在唯心主义基础上的辩证法大厦,产生了“体系”与“方法”的矛盾。辩证法在本质上是批判的和革命的,它与黑格尔封闭保守的唯心主义体系发生着经常的矛盾。在严密的保守体系的重压下,辩证法的革命因素被唯心主义所窒息。
德国古典哲学中的唯物主义因素由费尔巴哈(1804—1872)继承和发展。费尔巴哈指出,黑格尔哲学的主要错误是它的唯心主义的思维与存在同一说。黑格尔哲学的“存在”与思维没有区别,其“存在”与思维的同一,只是思维与自身的同一;“思维”永远不能超越自身达到现实世界,由精神“外化”出自然等只是逻辑把戏而已。他把黑格尔哲学称作“思辨神学”“理性神秘论”,认为黑格尔唯心主义哲学与神学相同,都是把客观本质主观化,把自然的、人的本质看作非自然的、非人的东西;黑格尔哲学中的“绝对精神”是抽象化了的、与人分离的人的理性、精神,是从虚无中创造世界的基督教神学中的上帝;绝对精神“外化”为自然的学说,是用理性词句改装了的上帝创世说。唯心主义是对神学的哲学论证,而黑格尔哲学则是神学的最后避难所和理性支柱。因此,要抛弃神学,必须首先抛开黑格尔哲学。费尔巴哈对思维与存在、主体与客体的关系问题做了唯物主义的回答,认为存在是主体,思维是客体;思维是从存在而来的,然而存在不是来自思维,存在的本质就是自然的本质。只有自然和人才是真实的存在,而思维与存在的同一正体现为人的身体与灵魂的统一。他的哲学是以人为核心的“人本学”或“人本主义”。费尔巴哈对黑格尔哲学的批判击中了要害,对思维与存在关系问题的唯物主义回答具有颠覆性意义。但是,他把黑格尔辩证法的合理内核与其唯心主义体系一起抛弃了,他的“人本学”是形而上学的唯物主义。费尔巴哈对黑格尔哲学的否定标志着德国古典哲学的终结。
德国古典哲学是工业革命时期欧洲哲学舞台上的“第一小提琴手”,隐晦地体现了新兴资产阶级的主体性和革命性。德国古典哲学的主要代表人物提出并探讨了一些新的重大哲学问题,把哲学思维提高到一个新的水平。马克思和恩格斯批判地吸取了黑格尔辩证法的合理内核和费尔巴哈唯物主义的基本内核,批判了他们的唯心主义和形而上学,把唯物论和辩证法结合起来,创立了辩证唯物主义和历史唯物主义。